伟大的乐器 I
《伟大的乐器》是著名乐器杂志Strad的一本弦乐器图册合集。里面包含了许多17-18世纪著名制琴师的代表性作品。内容比较专业,且没有多余“形容性”文字。那么就选取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文章翻译给大家。该图册为出版作品,我仅做中文的翻译,并辅以一些基于个人理解的观点。
文中我的个人观点将会以灰色文字标出
皇家定制
这支大约制作于1566年的Andrea Amati小提琴曾经是著名的“法皇九世”乐器组中的一支。John Dilworth介绍了为什么它的设计如此具有诗意。
如果没有Andrea Amati,那么就意味着没有Stradivari,没有“del Gesu”,就是这么简单。谁能试想,如果没有Andrea Amti这位“制琴之父”,那么现代的小提琴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也许会更接近Gasparo da Salo那略显蠢笨的模具亦或是早期Fussen地区那种古灵精怪的样子呢。如果你看到这支属于Tullie House博物馆的Amati作品的话,你会为它的制作手法的老练和无法比拟的细节所深深震撼,这就是Cremona制琴学派的最早起源。
这支乐器是为法皇九世定制的一整套弦乐队中的一支,制作于16世纪后半。它的“完美”不但体现在那些精美的细节上,而更多的是它的琴型,和谐的音板曲线,相对较低的但是却十分有力的弧度。这之后,没有一个人对Amati的这种原始设计做出更棒的改进。也许大家会尝试的改变某些细节,这里一点,那里一点,但是真正的“改良,改进”?也许已经不需要了。
“艺术”无所谓“进步”。很多“有识之士”反问为何时至今日的小提琴,依旧还是Amati的样子。那好比问:你为什么画不出比拉斐尔更好的画。艺术的高度,是一个个人领域的高度,同一种艺术,在一个唯独之内,但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空间,自然无所谓超越,更无所谓时间。400年在人类历史中,也不过是转瞬的事情。
你必须不断的,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自己注意在这支乐器之前小提琴的样子。所有的之前的问题似乎都被完美的解决了,小提琴已经可以是如此的优雅。我不止一次的重复绘制它旋首曲线,尝试理解它的设计理念。旋首的曲线在欧洲的艺术中是经常会出现的,特别是建筑上,还有木雕,银饰上等等。但是在我看来,没有任何一件艺术品的螺旋线能比得上Amati的小提琴旋首曲线优美:弦轴箱的线条优雅的延展到螺旋曲线,一直不停歇的到达中心的小珠上。这一条曲线上没有一个完整的圆弧,却有生动,不做作,所有的线条都与其他的相邻的线条能够达到高度的和谐。另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并且意义重大的事情就是:镶线的蜂针部位不再是简单的功能性的,而是近乎于一个完全是“艺术性”的设计。
首先这支乐器是接受皇家委托制作的。那么为了法国国王的订单它一定要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它也只是整套乐器中的一支。
Amati的存世乐器大致可以被分为三组:一套有油画和装饰的为法皇九世制作的弦乐器组,上面都带有皇室的格言:Pietate et Justitiae(虔诚并公正),还有另一组有装饰的乐器,上面的文字是:Quo Unico Propugnaculo Stat Stabique Religio(在壁垒的保护下,王朝永存);还有几支没有任何装饰的乐器,其中包括一两支装饰有文字,但却不属于上面这两组乐器。
这一支乐器属于第一组,最著名的一组,其中还有现存于Ashmolean博物馆的中提琴,Cremona市政博物馆中的小提琴,以及著名的大提琴“King”,这些乐器都是法皇的母亲,著名来自翡冷翠的美第奇家族的Catherine de’ Medici 唆使法皇向Amati定制的。整个订单包括38件乐器,用来装备皇室的弦乐队。因为只有很少的乐器带有原始标签,所以我们只能以法皇九世的在位时间来大致推断乐器的制作年代。
在文艺复兴时期,伟大的艺术几乎都是依托皇室或者大家族,或者教会的资助。起源于翡冷翠的梅迪奇家族与各大皇室联姻。那么当然她们也会向当地的皇室推荐“自家的特产”。如果没有梅迪奇的这位嫁到法国的皇后,很显然就不会有这一套做给法皇的意大利乐器,而制琴师这个职业走向辉煌恐怕还要再寻时机。
这支属于Tullie House的小提琴标签是存在的,为独特的手写大写字母:“ANDREA AMADI IN/CREMONA MDLXXiiij”(1574)。在Ashmolean博物馆里面的小提琴也带有类似的标签,只不过有几个子母被更换为”MDLXIV”(1564).Andrew Dipper有实据证明这些乐器上的盾形徽章是在1571年完成的,而Andrea Amati死于1574年。而且时间上Andrea Amati的儿子 Antonio其实已经早已开始帮助父亲开始制作乐器了,他生于1540年,所以他们不可能花了10年功夫才完成了这一套定制乐器。另外,这一整套法皇九世乐器,除了那一支大提琴之外,风格都极度统一,我认为它们是在很短的一个时间段之内制作完成的。所以这一支上面的标签,应该是复制于另外一支完成时间更接近于当代的Amati小提琴上的。
很多的古乐器,里面的标签要么缺失,要么伪造。能够留有真实标签的少之又少。当然还有更有意思的情况,比如:标签是真的,但不是这支琴的;亦或是,标签是真的,琴是假的。 所以标签的甄别工作实际上是对鉴定者的一个极大的知识量的考研。
Tullie博物馆和Ashmolean博物馆里面的这两支小提琴是双胞胎,它们都是使用的较小的Amati琴型,背板长度为342mm(当时的Cremona大型小提琴尺寸大概是354mm)。整套乐器的磨损程度十分相似,尽管Tullie的那一支面板被修复过很多次,琴角也是从新制作的,但是它却保留了更完整的绘画和装饰金叶,很显然乐手们使用的很小心。乐器之后的历史不是很清晰,在法国大革命之后,这些乐器都流落到民间。
另一套乐器”Quo Unico”乐器组相比的话就不是很一致,无论是装饰画,还是制作风格上。这组中的一支大提琴风格很接近Tullie和Ashmolena博物馆的那两支小提琴,它的制作年代是1566年。同年制作年代的法皇九世里面的那支小提琴,现存于Cremona市政博物馆。这支大提琴标签并不是原始的,但是确有另一位著名法国制作师Francois Lupot的修复标签 1818年,写的是”Fait par Andrea Amati 1566″。也许是Lupot看到了原始的已经无法修缮的标签上的年代。而这个年代也是我们推断另外三支法皇九世乐器的一个重要依据。
Francois Lupot 是活跃在19世纪初期的法国制琴大家,同时也是一名提琴商人。在我看到关于他的文章里面,在他住到巴黎之后,至少有3支法皇九世的乐器是经过他的手修复的。所以他实际上也很大的吸收了Amti的一些风格。
精致的细节
让我们近距离观察这支Tullie小提琴上的装饰画细节。它们似乎是直接绘制于裸露的木头上的,或是在乐器罩上很薄的一层清漆之后绘制上的。在这些图案被磨损或者剥离的地方,我们看到木材的木孔都是有变黑的。而在金箔损失的部位,我们可以看到下面留有红色的颜料残影,推断大概是在镀金过程中留下的颜色。(在贴金箔之前要涂抹一层很细腻的石膏粉打底)。其他的地方,原漆油漆保存还是相当完整的,涂刷在一层反射非常好的底漆之上。而之后的油漆是涂刷在绘画画面之上的,如果这些绘画不是在Amati工作室完成的话,那么应该是乐器在当地找画师在另外的画师工作室绘制的。绘制的字母Piety和Justice应该使用的是一种蛋彩颜料,但是在乐器背板的中心区域,也就是有皇冠的区域,使用的较厚的石膏打底,已形成一种凸出来的效果,然后再用墨水描绘图案的边缘来加强这种“凸出”的立体效果。在这个团的下面有两个黑绿色的形状,可能之前在这里贴了银箔,用来表示云朵。
乐器的琴头是使用柳木制作的,也是法皇九世乐器组中唯一一个没有金箔装饰的琴头。带有几个修复的补丁,可能是用来修复虫蛀之后的孔洞,也许金箔就是在这些修复中被磨损掉了。旋首磨损严重,低音侧的小珠已经被整个替换过,但是精致的线条和均匀的翻遍依旧清晰可见。整个工作非常流畅的结束,只有小珠最近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个浅浅的小号园铲的痕迹。而在琴头后背的中心线上下巴位置是没有任何圆规的痕迹的。
背板是对称的两块枫木,花纹略微向右上方倾斜。上下的两枚定位钉都已经遗失,现在是修补上去的。但是中心的厚度定位针痕迹是存在的,大概在背板最厚区域向上5-6mm的位置。弧度优雅,有力,保存较好。有些布雷西亚风格的感觉,但是总体高度相对较低,制作更精致。相比较他的孙子Nicolo Amati所使用的高耸的且集中的弧度来说更雅致。琴角略微的整体下凹,但是并不深,完美的融入了弧度,并且从任何角度都找不到一条直线。琴型的外轮廓线尽管是小琴型,但是在从Amati发展到“del Gesu”的近200年里,是每一位制琴师模具的起点参照。Amati的大型模具乐器,与小模具的中腰部分基本一致,而上下圆被少许的延展和放大了。这个模具是兄弟Amati(Andrea的两个儿子 Antonio和Geloramo)之后主要使用的模具,知道他的孙子Nicolo Amati使用他自己的更宽的大型模具之前,这都是Amati家族所使用的主要模具。
镶线部分的镶嵌工作完美的完成,使用的材料是染色的梨木和杨木。染色的部分颜色较深,但是不同于之后晚期作品的深黑色。三片木条几乎是一样的宽度,蜂针制作极度精准,并且略微的把蜂针指向了琴角的内侧。镶线距离边缘很近,位于翻边的升起的位置,但是边缘的磨损是很严重,所以很难说镶线与边圈的距离究竟是多少。但是另外一支保存更好的Amati乐器上,我们可以看到琴角和边圈实际上线条都是比较尖锐的。完好的修圆,用刀修正到非常靠近侧板的位置,但是上面两个琴角的重要部分琴边实际上是留的比较平的,只有少量的修圆工作,很快就融入翻边不见了。从侧面看起来琴角就像一个月牙形。琴角的原始状态是长度很长的,有一点点的“钩子”状,像是用刀修成的。琴身腔体内部的工作完成的令人惊讶的粗糙:角木直接劈开的表面还裸露在外,较小的柳木衬条也只是少许打磨掉了棱角而已,但是是嵌入到角木中的。
作为一套皇室定制乐器,那么“表面功夫”自然是要下足本钱。琴腔内部相比较的话自然是粗糙的。所以当我们把Amati仅仅当“人”而不是“神”来看待的话,那么无非也就是想要快点儿交货,早挣几个钱花花而已。
整个面板几乎边圈都被从新更换过了,但是重要部分的镶线还是原始的。
迷人的音孔,有着Andrea Amati所有的清晰的个人特色:很窄的上下小翅和很大的几乎等大的上下小珠,切削工作近乎完美。上下小珠都是用圆形开孔器切削的,这是一个由Andrea Amati开创并被其他Cremona制琴师所继承的特色,尽管下珠因为后期修复的原因现在看起来不那么圆了。而音孔的弯曲的腰身有一个很宽大的修圆的切口,这是他最原始的设计,而不是一个干净的刀切的切口,就像之后的Stradivari所做的那样。很窄的下方小翅被非常小心的修整过,并且明显是有做小翅的翻边的,下小珠略微成皇冠形状。在更早期的作品中,音孔的小翅部分还要更窄,几乎成尖角,而且被布置的几乎完全笔直。而在更晚期的作品上,如1574年的“Corbett”,音孔则更倾向于兄弟Amati的风格,更宽的小翅,较小的切口,较直的孔身。
而Andrea Amati的乐器最有辨识度的,莫过于他的音孔。上下几乎等大的小珠,极窄的小翅,很宽的切口,都是明显的标志。
油漆中的颜色部分几乎已经看不到了,很难推想它的原始颜色就是是什么样子。而他的大提琴,绘画的部分似乎是在油漆之上的,则呈现出红棕色的颜色。
这些法皇九世乐器组中的乐器,在小提琴的历史中拥有极其重要的地位。Andrea Amati是那个时代毋庸置疑的制琴王者,这些乐器无时不刻的提醒着后来者。今天,它配有一套合适的羊肠裸弦,并且琴颈和装配都已经改为当代的配置。它今天依旧经常被演奏,这支经历了四个半世纪的古老乐器,任然能发出他具有皇室味道的声音。
如果没有后面四个半世纪的修复师不断地为其投入大量的修复工作,它还能出声么?
PHILOSO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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