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MondoMusica 记事
每年九月底的日子,基本都是我固定回到Cremona的日子,因为通常在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都会有一个Cremona引以为傲的乐展MondoMusica,想想看,从回国到现在,也已经五个年头,但是居然每年都没有落下过。往年通常都有家人陪伴,今年为了把所有的钱都用在木头上,我决定单刀赴会。
9月26日清晨六点,到达米兰Malpensa机场。好友X刚考了驾照,开着他的小Mini来接我。过海关依旧是熟悉的画面:4,5个非欧盟护照窗口排起了长队,意大利海关人员悠闲的,毫不在意的继续慢吞吞的工作。偶尔几个欧盟护照的人走过,明显只是一般的欧洲上班族,撇了撇这边中国人排起的长队,享受着他们最后的一点儿特权。随着中国人的收入和素质的不断提高,他们脸上的优越感也是在逐年减低。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大屏幕上居然是给中国某鲜肉男星的庆生视频….. 意大利人恐怕只知道墨索里尼有这个特权。中国的追星族真是个无敌的存在。
轻车熟路的取了行李,上了X的小Mini,转眼就又上了意大利那充满牛粪味儿的高速公路。不知为什么每次我走这条路,不管是别人开车还是自己开车,脑海里浮现的都是2005年第一次来到意大利的场景: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种第一次“一个人”生活的体验。至今历历在目,从不曾变淡一点点。
因为这次一个人前来,做到尽量的轻装,所以没有带相机,所有的照片都是使用Ipad mini拍摄,不大清楚的地方,就多多见谅吧。到了X家中之后,我发现我似乎没什么时差,于是吃完午饭,直接开始开启买买买模式:CremonaTools,一个专卖制琴工具和周边的商店,老板Tossani,也是一个“三头六臂”之人。
Tormek是一个瑞典的专门生产睡啥轮机的厂家。是的,你没听错,只生产水砂轮机。质量顶级,设计顶级,价格顶级。他们这里展示的是最便宜的T3,上面是并不全的衍生配件。我2009年回国的时候买的一台当时最好的T7(现在最好的事T8),当年要600欧元。加上之后买的各种配件,总共花了1万rmb应该有了。但是我一点儿不觉得贵,而且很享受。因为设计的实在太棒,没有任何其他产品能比他更好。我明天照一个自己的机器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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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就是我自己的T-7了。可以看到它明显比商店里面的T-3大很多。在砂轮机上左边已经安装了小雕刻铲抛光套装,右边有了打磨平台。下面依次放的是打磨膏,圆铲打磨组件,刨刃打磨组件(平口);砂轮平整金刚石组件;和刨刃打磨组件(弧度)。非常的好用。没有之一。
商店里刚好在卖佛罗伦萨学派近代大师之一的Igino Sderci的书籍。不过想想反正刚刚修复过一支,应该比看出来的更直接一些吧。点击直接进入修复过程 ?http://www.yujieviolin.com/project/39777/
Old wood的是一家专门生产提琴油漆的厂家。我很喜欢他们生产的颜色。够细致,省的自己研磨的时间,而且自然的颜色总是要比自己按照三原色调出来的颜色要自然很多。不过今年比较让我不喜欢的是他们更换了包装,很显然是出于节省成本的考虑。我觉得远不如原来的包装结实耐用。
从上至下分别为台湾生产的拇指刨,瑞士生产的弧形铲刀,德国产的厚度表。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台湾厂家生产的工具精确度相当的高,而且基本上做到了设计的极致。虽然价格十分昂贵,但是依旧物有所值。瑞士的铲刀虽然钢笔德国的软,弧形也不如德国的容易保持,但是正是因为够薄,所以在做一些大切销量的工作的时候,反而来的比德国的铲刀要好使。顺便说一句,在几乎用遍了世界各个国家的各种铲刀之后,我认为中国的铲刀设计是最合理的。简单,廉价,宜打磨。一套的价格还比不上一支德国大号铲刀。
因为距离很近,Shopping结束之后,路过了原来的同学Suzuki Tesu的工作室。这个日本人人品极佳。原来是学哲学的….现在在制琴方面主攻低音提琴的制作。不知道我这辈子有没有哪天会做一支贝斯出来…
意大利实际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食之国。其实我一开始也是抗拒的,但是随着对于风土人情的了解,以及呆的时间一天天的增加,对于意大利的食物不得不说我现在还是情有独钟的。
首先要说的是,在意大利,无论多么小的城市,它一定有N多个很棒的餐厅。而且请记住,越是二三线城市,越有好吃的。一线城市的餐厅都是承包起来专门“侮辱”游客的。而二三线城市的餐厅都是老字号。在意大利因为房产都是终身所有制并且可以由儿女继承的,所以你经常可以看到一个餐厅超级大,但是服务员,收银员,厨师,都是老板一个人。因为他不需要交房租,餐厅基本上都是他们的“祖传”手艺,而餐厅开着的意义,并不是挣钱发大财,而是为了晚上与自己的三五好友聚会哈皮。
意大利其实有一阵时间非常流行“共产主义”,当你在一些大的场所看到类似于上面这种挂画的时候,基本上就可以说这家店的老板是一个“共产主义者”。在意大利吃饭,想找到地道的餐馆还有一个小窍门:那就是菜单。不是让你看菜单,而是看哪家没有菜单。对,你没看错,就是看哪家没有菜单。
讲究的餐厅,会根据当天早上能买到的新鲜食材的种类来定制当晚的菜单。这种餐厅的菜单一般都是当天下午手写的。因为客流量很小,老板自己写个3,4份手写菜单就足够用了。如果你更进一步的话,那么就直接和老板或者厨师“聊”出一份菜单。对,就是聊天。意大利人很“热衷于”聊天。如果互相熟悉,你知道我的胃口,习惯,那么我和你聊聊今天我是为什么来你的餐厅,是朋友聚会,还是有什么特殊要求,老板兼厨师会给你单做一份根本就不存在的菜单出来。当然你完全不要担心价格。其实在真正的餐厅里吃饭,远比我们中国的高级餐厅便宜的多得多。
因为刚到Cremona,胃口还没有完全适应,点的都是比较清淡的。朋友要的是Tortelli di Zucca,我要的是Risotto di fragolle. 一个南瓜馅的小饺子,一个草莓意大利烩饭。很奇葩吧… ?南瓜小饺子是一种我极其喜欢的美食,配上上好的奶酪丝。甜甜的心,软硬适中的外皮。草莓烩饭是和老板聊天聊出来的。我说我各种Risotto都试过了,他说不可能。于是就出来了这个他的草莓Risotto。意大利的烩饭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和意大利面的地位不相上下。其实意大利人自己更习惯吃烩饭而不是意大利面。意大利面大家相信也听说过,是马可波罗从中国学过去的。意大利饭会让不熟悉意大利餐的人觉得“夹生”,就像意大利通心粉和意大利面一样。真正的意大利面一定,必须,是中间有硬芯的。我另外钟爱的日本拉面也是一样,我一定会要“硬”面。
回Cremona我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每次都要去Museo del Violino小提琴博物馆里待上一天。逛博物馆实际上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情,但是能让人开阔思路。现在如果是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特别是中国的话,可能博物馆要比其他的伪景点要来的有用的多。而大博物馆的通病是 人多,嘈杂,很难独处思考。而这个小提琴博物馆不一样。Cremona本来人口就很少,而这个博物馆一般当地人都已经是懒得进了。所以人是非常非常的少,非常适合一个人放纵。早上为了有足够的体力,要了两个面包。正好赶上早市,不仅有回想起了当年…. 想想看也已经过了10年了。当初初次来到异国他乡,还不知道有夏令时这回事儿。在欧洲每到夏令时冬令时转换的时候,要把表往后调一个小时。当然,当时完全不知道… 以至于第二天八点上课,我七点就到了… 一脑子蒙圈,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天也刚好有早市,只看到这些人开始忙碌的摆摊。当时我真心觉得自己混的还不如这些摆摊的人。还好吧,10年后虽然还是早起,但已经是因为时差问题;依旧看着他们的摊位,但很显然我比他们过得好。要问为什么,只能说我在这10年里比他们活得更努力。
进入博物馆,外行人一般就停留在这个珍宝馆了。里面收集了从Andrea Amati到Ceruti的一干人等的作品。 Andrea Amati, 兄弟Amati ,Nicolo Amati,Andrea Guarneri ,Guarneri ‘del Gesu’ ,Antonio Stradivari ,Ceruti,都在这个房间里面。这里对于我来说,更像一个异想天开的地方。这些乐器虽然都是大名鼎鼎,但毕竟都是400年前的乐器。论手工,它们比不上当代乐器。当时如果把自己幻想成一个生活在17-18世纪的人的话,借助当时仅有的这些工具的话,不得不说,Stradivari的手工造诣早已出神入化。
Stradivari最厉害的地方,是他的留下的那几百件工具以及设计图纸。很难想象一个已经走在最前列的王者,依旧有这样的热情来不断的改进自己的作品。有时候是在是想不明白,在17世纪的时候,Amati的乐器与之后的Stradivari的小提琴实际上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二者之间不过间隔几十年而已。小提琴在长度和制作规格上有了很明显的区别,并且大家都在尝试新的工艺,新的尺寸。而反观今日,似乎更多的依旧是仿制前人的经验。虽然说艺术无所谓进步一说,但是这依旧是令人沮丧的。就像当今的汽车,跑的都挺快,也不出什么毛病,但是就是那么“无趣”,不像50-80年代的那些经典汽车。
逛累了,找到影音播放厅,听着黑白时期的音乐,看着他们手里的那些乐器,空无一人。出神,舒服。
自己一个人自顾自的逛到了大概中午。实在是有点儿站不住了,出去外面透透气,喝杯咖啡一会儿再继续看。来到博物馆的售票处看看最近的音乐会,麦斯基的头像赫然在目。很不巧的是那一场音乐会的时间我已经离开Cremona了。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是“心有不甘”,那就是我们现在国内所谓高雅音乐会的门票价格问题。最近一次去国家大剧院是柏林爱乐12把大提琴,没记错的话,两张位置最好的票,价格是880元左右。换算下来,也算是120欧元左右了。可以说是已经非常昂贵了。当然,如果和所谓歌星几千块动辄的所谓内场票相比的话,也许这依旧是很便宜的。首先我自己这一辈子没看过什么歌星演唱会,别说几千块,说实话超过这个880块,并且是最好位置的票的享受的歌星演唱会,是不存在的。千元以内恐怕只能看“屏幕”。
在欧洲的大多数剧院,门票的价格都是不分什么位置的,早来早选位置,晚来晚选。就像看电影一样。除了那些旅游景点城市的所谓大剧院。那么麦斯基这场音乐会的门票是多少钱呢?基本是Cremona最高价,22欧元一张,学生15欧元。换算人民币150块左右吧。文格洛夫,罗斯特罗波维奇之前的演出也是这个价格。说句不要脸的话,我们现在自己的业余乐团演出票价都比这个贵。前几天帕尔曼的谢幕演出,最好位置1600元的价格,实在是让我心中暗自升悲。说不太清楚究竟悲的是什么,恐怕中国文化市场,在老外看来,依旧是“人傻,钱多,速来。”最终帕尔曼音乐会前一天一位朋友告诉我还有一张最贵的位置最好的票,要不要的时候,我必须淡然的承认,太贵了,买不起。也许是我对艺术太抠门了吧。而且我这人无论看电影还是音乐会,必须要位置最好的票,不然宁愿不去。后来听朋友说,帕尔曼音乐会主要还是演奏方开出了天价。很多地方剧院根本都“接不住”。
售票处旁边看了看,发现6欧元张门票的Cremona市博物馆里面赫然展出着卡拉瓦乔的大作。
但是事情总是两头说。意大利人为什么不像我们现在这样对于所谓的高档艺术趋之若鹜呢?当我第二天去看了卡拉瓦乔之后,那冷清的场面,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意大利现在经济不景气,大街上十年前是店面一家接一家,可谓是欣欣向荣。而今,除了最主要的商业街,其他的街道,几乎都有那么几家是在出售或者出租。在Cremona你花100万rmb可以买到相当不错的房子,而且不要忘了,这里是终身财产,可以子孙继承的。
这栋房屋,不算厨房,客厅,有三个独立卧室,双卫生间,双车库,价格23万欧元,人民币150万不到。
我想说的是什么呢,这个世界实际上很有意思。一边是意大利人,守着这么廉价的财宝,麦斯基的音乐会,卡拉瓦乔的名画,一百万终身的房子,但是却人人都在为钱发愁,没时间看名画听音乐会;另一边的中国人花着大几倍的价钱,住着70年的房,国家的地。听贵几倍的音乐会,拍一个小时的队看画展,一半的人为的却只是发个朋友圈。欣然记得伦勃朗开展第一天的景象。手机,照相机挤成一片,却没一个懂行的人。各有各的悲哀吧。或者说,艺术就是金字塔结构的,越往上,越孤独。
去阳台透口气,接下来的事情,更是让人印象深刻。恐怕是这次意大利之行我会永远记一辈的事情。
从阳台下来之后,本打算就回去了。结果迎面碰上了在布拉格认识的制琴师Michielle Dobner.随便聊了几句。他问我是不是来参加捐赠仪式的,我表示一头雾水。他解释道:大概10分钟后,会有日本Nippon基金会的人来向Cremona捐赠珍贵的乐器。我想了想,捐赠乐器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特别是在Cremona这个地方,本想找个理由走人。刚走两步又撞见Davide Sora,今年刚刚加入我工作室的一位Cremona优秀的制作师,关于他的介绍请点击进入。看见也是他先是问了问关于油漆的一些没想明白的问题,他说他也是受邀来参加捐赠仪式的,我心想意大利人还真是爱凑热闹;拔腿又想走,然后又撞上了刚退休的老师 Claudio Amighetti,也是于杰工作室负责古乐器鉴定的专家。这次是彻底走不了了,被拽着一起进去了。
地点选在了博物馆的演奏大厅。这个演奏厅可以说是目前我最喜欢的音乐厅。先卖个关子不细说,一会儿会介绍。中间居然是放了四支琴,而不是一支琴。再问Davide,才知道,这次是一次捐赠四支乐器,四支全部是Antonio Stradivari.一会儿博物馆的馆长和Cremona 的市长都会出席发言。捐赠方:日本Nippon基金会。就是这个基金会在2011年,拍卖了Antonio Stradivari的1721年Lady Blunt ?,当时拍出了全世界的世界纪录:约1600万美金。而拍卖的所有款项,全部用来为当年的日本Tōhoku地区的海啸和地震的赈灾工作。今日,他们为了加强自己在乐器界的影响力,把四支Stradivari交给Cremona的一个四重奏组,全免费。之后的Nippon基金会的负责人的讲话很让人佩服。